"云泱!"
副堂主抖抖索索的站起来,拐杖重重捶在地上,冲着曹千吼道:"大堂主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决定!你看看要怎么收场!"
曹千看着中场,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:"林老何必动怒,虽说她是您的闭门弟子,但是一把刀如果有了意识,控制不住自己乱伤人,只有毁掉,这也是血检的一步。"
其余七人同样怒视着曹千,唐厉收紧了手中的刀丝,低声吼道:"都闭嘴!现在引起了她的注意我们都得死!"
汤云泱歪着头看着几个影子,像是喝醉般狂笑起来,那声音就像是夜隼在嘶叫,传进黑暗的洞口。
燕羽一下子愣住,心中一沉。
飞音流云术,千里闻声如在耳。
那笑声,十几年前他听过一次,再次听到还是那般瘆人。
燕羽摸到了石锁,一段铜芯卡在里面,这是有人故意把钥匙掐断在里面。
燕羽听的真切,咬了咬牙。
五个影子开始快速移动,风中刀刃声犀利而尖锐。如同风暴中夹杂着海燕的鸣叫。
"你们五个打一个,有点过分。"
她说话了,眼睛看着曹千:"你逼我的。"
空气一阵扭曲,墨色如同丝絮的丝绸爆开,五个黑衣女孩出现在场地内,她们都微微垂着头,像一群亡灵。
同样的衣着,同样的神态,同样的动作。
整齐的声音回荡在地宫,带着令人心脏抽紧的回音。
"不过论人数,好像你们也没占到便宜。"
曹千一下子睁大了眼睛,嘴巴微微张开。
不可能……绝不可能!
一定是幻像!
那五个刺客也有些傻眼,速度降了下来。
五个汤云泱同时动了,分别冲向了五个刺客!她们的裙摆连成一片黑雾,黑雾中红光不时闪现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,那些幻影一个一个倒下,黑红的血液缓缓流动,代表着她们缓缓流逝的生命。
弯刀洞穿了最后一个女人的心口,她努力咽下那口血,轰然倒下。
五个刺客半跪在那里,喘着粗气,他们衣衫上的血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她们的,显然这一趟周旋很消耗体力。
副堂主林松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,五个汤云泱中就有一个会是真的……
他的学生....那是他最器重的闭门弟子,就这么被杀了.....
不可能,一定……一定不可能的。
曹千翘着腿:"不过如此。"
突然有人冷笑一声。
"我就说过,你和你的属下脑子都有问题。"
男人说话的声音中带着嘲讽和玩世不恭。
说话的是唐策,他悠哉悠哉的抱着长枪:"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?"
曹千正要动怒,看向场内时一下愣住。
五把金纂提龙枪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,五个女人倒在枪边。
好像也没什么不对。
曹千皱着眉,突然手一抖,手中的茶盏啪嚓一声落在地上,碎瓷四溅开来。
她们既然是幻像,怎么没有消失?!
那五个刺客也有些迟疑,还愣在那里等着曹千下令。
"退出来!"
门口传来一声怒喝,后是一个白衣劲装的男人冲进来,冲着那五个发愣的人大吼:"快出来!离开那里!"
曹千显然非常惊讶他的出现,听他这么一喊赶紧转头看去,顿时脸部扭曲起来:
场内不知何时起,那倒在地上的五个人身后又出现了同样衣着的女人,她们站在五名刺客身后,一同抬枪,冷笑,挥斩!
六个人一起抬枪,落枪。
一切都很安静,只有头颅落在地上发出的闷响。
地上躺倒的黑衣女人都缓缓坐了起来,一共十个人飞快向着正中间合拢,转眼场中只剩下一个微微垂头的人。
死寂。
前后不过几分钟。
汤云泱四处看了看,表情有些童真的茫然,两双眼睛焦急的寻找着什么。
一瞬间时光倒流,有人嘶哑的声音传来:
"你做得很好,看,他来接你了,你可以出去了。"
血海的尽头是果真一个白色的人,浑身泛着柔和的微光。
好干净的人。
他是神吧?只有神才会这么圣洁。
神,请您带我离开这里吧,我会一直跟着你的,真的,一直跟着你,除非您抛弃我或者我死去。
白纪还站在她身后,自始至终她都没离开他身边。
白纪楞楞地看着女人漂亮的脸。
刚才一起都发生的太过突然,一转眼就是一地的横尸。
她会杀人。
她真的会杀人,这个救了他又温和的笑的女人……真的很会杀人。
此时的汤云泱几乎歇斯底里,她冲着前面几个模糊而又遥远的人影咆哮起来:
"他呢?!你们把他带走了么?"
她一个闪身冲到桌案边,长枪一下挑翻桌案:"他呢?!燕羽在哪儿……?!"
唐策被这一下吓得不轻,转头求救似的看着燕羽。
燕羽冷着脸,快步走向她,那雪白的袍子沾上了腥臭的血他也不在意。
他展开手中的白羽大氅,一把披在她身上抱紧,慢慢拍着背,似乎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:"好了,我在这儿。"
汤云泱几乎崩溃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,她安静的趴在燕羽的肩头,由他抱着走出去。白纪慢慢走出那片血腥的围场。他看着那些死人,又看着围坐的人。
良久发出一声叹息。
汤云泱枪尖的血混着她手臂伤口的血一直流进燕羽怀里,燕羽半晌看她睡着了,才低下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,长舒一口气。
还好你没事。
他微微侧脸,冷声道:
"希望曹大人回去按情况如是汇报,燕羽代羽族静候回复。"
他把"羽族"两个字咬的很重。
一片白羽缓缓落在地上。
汤云泱再次醒来,眼前猩红色已经褪去,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轮廓。
她只觉得浑身疼的像是统统骨折了一遍,她慢慢坐起来,向四下看了看,檀香缭绕提醒她,这是芙蓉塘。
一只温凉的手抚上她的头。
"我看看。"
燕羽抬起她的头去看她的眼睛,微微皱眉。
她的瞳孔发散,像是一只蜷伏在黑暗中的猫,红色的血丝还没完全褪净,整个眼球呈现出一种淡红色。
她不能见光。
燕羽关上了窗子,只留下远处一盏灯照明。
汤云泱看了看身上血污的黑衣,推了推燕羽:"我换衣服你转过去。"
燕羽笑了笑,转过身坐着:"以后少用破水和火烧瞳,我说过多少遍了,可你偏偏就是不放在心上。"
细腻的肌肤披上红纱,红裙重重叠叠散在腿根,垂在床下,领口开的很大,露出胸口一片风光大好。
她就是这样,人前人后两个样子,在他面前她从不掩饰什么,就像.....当年。
在他眼里,她永远都没变。
汤云泱好像完全忘了刚才的不悦,张牙舞爪的从后面抱着燕羽的头,一手把玩儿他的头发:"就是你,太罗嗦。"
燕羽枕着温软的一片,微微抬起头:"手拿来我给你涂药,落下疤你就丑了。"
"我丑了你就不让我跟着你了?"
她眨眨眼,转过来滑进他怀里,修长的腿露在外面,脚踝上红线穿着的铃铛叮呤作响。
"当然,丑了就不完美了不是么。"燕羽慢慢给她涂药。
汤云泱坐在他腿上,偏过头去看他:"你还真是坐怀不乱柳下惠。"
自从她认识他,燕羽就是这样的表情,仿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在意。
他的衣服永远都是白的,她的衣服永远都是红的。
血染的红是洗不掉的。
燕羽瞥了她一眼,眼中没有情绪,他低下头缓缓凑近她,慢慢吻住她的嘴唇。
唇线重合的尺度刚刚好。
她歪在他的肩上,闭上眼享受他的温柔。
他吻过她很多次,他的吻从来没有索取,是带着安慰和一种她不知道的情绪。但是能让她心安。
不同的是,没有过心动,他也没有。
但是他们都很乐意保持这种关系。
他的手慢慢抚过她的身子,最后抬住她的下巴:"好了,乖乖坐着涂药。"
汤云泱坐好,问道:"白纪呢?"
"交给林老了,他会带着他。"
燕羽给她涂好药,又往自己手指上涂,汤云泱凑过来看了看,道:"你怎么弄的。"
"撬门。"
燕羽涂完,收回手:"那个白纪你真的要接他?"
汤云泱点了点头。
燕羽缓缓抱着她,头靠在她身上:"太危险。"
汤云泱扯了扯盖在腿上的红纱,抬手掰过他的脸,凑过去舔他薄薄的唇:"没关系,死不了就行。"
燕羽靠在墙壁上,眼前搁着一层檀香的烟雾,他稳稳抱着她的腰:"又闹,是不是累了。"
燕羽已经把她这种行为视为平常她的一大乐趣。
累了烦了或者有特别开心的事儿,她就会这样。
她点点头,温凉的手轻轻揉散了他的长发。
燕羽顺过她的腿让她躺在怀里,低下头舔了舔她的耳垂儿,把嘴里含着的药丸喂给她。
她果然安静了不少,舒服的勾着他的脖子。
温柔乡,醉断肠。
天照塔,顶楼,观星阁。
幽暗的四周煽动着星星点点的光,高处的星图不息旋转着,璀璨的星河在墙壁上缓缓流动。
正中心的水池上是一朵盛开的葵花,花芯坐者一个锦衣女孩儿。
轻纱罩面,她盘膝坐在那里,头顶星图,下视地脉。
少女指尖停着一簇火苗,她的眼睛淡漠的注视着那簇火苗,正前方悬浮着一面铜镜,镜面光滑,映出女孩身后的一切。
通心镜。
她前面的门被人推开,走进来一个红衣女人。
"禾女,教主问你可有白纪的消息。"
被称作禾女的女孩儿摇摇头,却不说话。
"真的没有么?"
红衣女人有些怀疑的问了一遍。
"你不相信,又何必再问。"
女孩儿说话了,声音凉薄,她看着红衣女人道:"没有事你可以出去了。"
女人摇了摇头,转身走了出去,门关上的一刹那,女人回过头看着她,声音很小的说道:
"等下记得吃饭。"
少女指尖的火苗抖了一下。
她看着那火苗,轻轻吹了一口气。
那火苗竟破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散开,从高处的窗口溜了出去。
女孩仰起头,眼中倒映着璀璨的星河。
"汤云泱....."